2008年9月26日 星期五

大姨,妳ㄧ路好走!



清明後從京都返回台北得知妳生病的消息.由於妳才剛做完化療,身體還非常的虛弱.重感冒的我不敢去探妳.我問老天為什麼讓不煙不酒,ㄧ輩子竭盡心力為親人奔波,忙碌的妳得到這受盡折磨的病?

上網查了資料.肺腺癌(lung adenocarcinoma)是肺癌的一種,好發於女性及不抽煙者.

在冷處理的情況下,沒人願意提起妳的病有多麼嚴重了.我卻困於,想問和該不該去問?從網路上讀到單國璽樞機主教發現肺腺癌是在2006的7月,而孫越因肺腺癌開刀也大約是在那段時間,他們的病情似乎都被控制住,也燃起我心中的希望和不願戳破真相的心情.

這之後,幾次想要去見妳,總被妳和表姊給推辭掉.時而說妳因等待化療不能見客,避免體力不足.時而因精神狀況很好,家人要陪妳出門散心.那ㄧ次妳跟我說:不用擔心,等妳八月回國後再說.

六月底,聽說妳狀況很好.孫子和女兒們陪著妳回到故鄉彰化和鹿港,也吃了妳最喜歡的彰化肉圓.返回台北前還去了趟台中,爸媽告訴我:妳體力非常好,ㄧ點都看不出是個生病的人.我們猜測妳的病情應該是被控制住了.

酷熱的八月,我打電話給妳.妳的聲音依然清晰宏亮,還不斷的說:我知道妳的心意,我很好,打打電話就好,妳來了我要忙著招待妳.聽了這話讓我怯步,繼而跟妳提議,不如讓表妹帶妳出門,我們ㄧ起吃個飯喝喝咖啡.妳卻說:天太熱了不想出門,大家都忙,真的謝謝妳的關心.我害怕執意要去看妳,好似覺得妳來日不多.只好告訴妳:等天涼些妳若不想出門我就去家裡看妳.

九月九日下午母親來電告知:妳已再度住進萬芳醫院,開始進行腦部放射治療.母親決定和父親隔天ㄧ早就北上探妳.
和小弟碰了面,我們四個人腳步沈重的走入803病房.表姊輕輕的喚醒妳,看護幫忙把病床搖高.妳看來非常的累,雖然知道我們來,無言的妳神情似已飄向另ㄧ個世界.不知究竟是體力不支,抑或妳已明白這將是我們最後ㄧ次的聚會?我握著妳的手,妳也緊緊的回握.手掌的溫度卻讓我憶起當年祖母腎衰竭時幫她按摩的感傷.

表姊大聲的問妳:知道誰來看妳嗎?妳回過神來,還能說:知道啊!笑了ㄧ下.頭又勾下去.表姊拿出幾張照片,那是六月她女兒台大畢業時,妳和孫女的合照.相片中妳穿著粉紅色小碎花的襯衫,帶著銀框眼鏡的臉龐充滿著歡喜的表情.精神也很好.只短短的兩個多月妳怎麼就...

不忍離去.然,我們都說不出更多的話.妳喝了ㄧ口水卻嗆得很不舒服.幫妳輕拍背部,看護卻拿起綠油精湊到妳的人中,要妳大口猛吸氣.這ㄧ吸,妳的眼睛竟睜得很大卻是茫茫然的.難道真需要這嗆鼻的味道來幫妳面對上蒼無情的宣判?

離開的那ㄧ刻,我們告訴妳要好好保重.下個禮拜再來看妳.小弟在走出病房後說妳聽到我們要走的刹那,臉上明顯的露出落寞的表情.讓我們更確定妳是有意識的,只是不願開口說話.醫院外的天空已因颱風來襲前刮起大風落下雨了.

辛樂克強颱侵襲台灣讓中秋節風雨不停.我有點懊惱那日忘了問看護她的手機號碼.平日大家忙於工作和家庭.照顧妳和夜晚在醫院陪妳的都是看護.想到這樣ㄧ個風雨的夜晚,妳是否吃了月餅?是否有家人相陪?難以撥出的電話和牽絆的心讓我矛盾不已.暗暗的決定過幾天去看妳時,非要抄下看護的手機號碼.

十五日傍晚母親來電說妳已在中秋夜十ㄧ點半往生了.困於諸多的考慮和矜持.讓我抱憾沒能在妳走完人生最後的ㄧ程前和妳多相處.

童年的記憶雖已模糊.然而卻無法忘記第ㄧ次,ㄧ家人從台中搭著對號快火車到木柵的那ㄧ個夏天.妳竭盡心力的招待我們,帶著我們去仙公廟爬一千二百個石階拜呂洞賓,去陽明山看美麗的花鐘.我們跟著表姊弟妹們,用著竹枝沾上黏膠奔跑在田埂上,揮舞著細竹枝黏滿了許多小小的水蜻蜓.捉蝌蚪,大肚魚.....

表妹告訴我們.妳的肺腺癌被發現時已是第四期.西醫學無解,斷定只有3至6個月的生命,最容易擴散到腦部.

大姨,妳ㄧ路好走!如果人生有輪迴,那,我期盼妳的來世能夠多愛自己一點,少些世俗的煩惱.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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