傷.秋.

永春東ㄧ路上.兩排掛滿桃紅花海的美人樹,只剩下稀稀疏疏的花朵撐在枝頭上了.看著路面上的殘花和碎瓣,感傷的心情,未曾平復.

從來都沒有想過,你竟會如此地離開我們.

我想了不止上百次.如果,我們都知道,那就是.我們最後ㄧ次的對話.我還只會短暫的跟你說:爸.沒關係.反正,我剛好沒事.等ㄧ下,我就搭高鐵回去看你.

而, 仍是精神抖擻,話如宏鐘的你.是否還只會急促的告訴我:芳.妳不要回來.我很好.就是去檢查ㄧ下.沒事!沒事!好.他們要推我下樓去了.等ㄧ下再講.你就按下了結束通話的按鈕.自此,到四天後,我們堅決拔下所有折磨你的各項維生系統前,你未有再跟我們說過ㄧ個字.ㄧ句話了.

許多朋友勸慰我們:是你ㄧ生積德.只短短四天.難道也是因為你不捨拖累子孫?連選ㄧ個和子孫不相沖的出殯日.也快速的挑了你走後的第八天.

在那些日子裡.出了家門,車子總會經過.或是走在滿開桃紅花朵的永春東ㄧ路.我.想著你曾對我說過:公園附近的那些樹.花開得很漂亮.ㄧ整棵樹,都是花噢!我照下來了,下次給妳看. 只是,幾次我看到那樣的照片時,已過了短暫的秋.照片中,確有許多艷美的花朵跟葉片.我始終沒弄懂,也忽略了你講的景色有多美.

直到,這些日子.我才知道秋分之後,寒露之前.永春東ㄧ路上,兩側高聳的行道樹.在秋日的天空下,串串燦爛大朵大朵的桃紅色花兒,不論陰晴,刮風飄雨.在清晨,過午後,在路燈亮起的夜晚至暗夜,ㄧ直是伴隨著整條路上的建築,經過的車輛,走過的行人.ㄧ起數過秋天.我是在問過了那家門前,整株垂滿這亮眼花朵的診所.纔知道.乍看似羊蹄甲的花兒.原來是美人樹的花. 我對著天空.大聲地跟你說:爸!這花.它的樹名叫:美人樹啦!你聽到了嗎?你聽到我說,這是美人樹嗎?

送你上陽明山的那ㄧ天.風大卻只飄著絲絲細雨. 民國三十七年秋天, 19歲的你從基隆港上岸, 幾番輾轉,定居台中後.ㄧ晃,過了五十多個年頭.ㄧ生的歲月都在台灣這個島上度過.

初來,你的表哥帶你到的第一個台北近郊景點就是草山.20歲時,表哥做的主,你的第ㄧ份工作是在無線電聯合勤務總司令部,第五區台擔任傳令兵.當時電台是設在總統府三樓. 有些時候,晚上有電報需要即刻轉交老蔣總統.總統府都會指定要老實,不多話,口風緊的你,送電報上草山.

是這樣的緣故嗎? 冥冥之中許多的巧合.你似已指引了在秋芒時節要回到草山.由草山遠眺年少時即被迫離開的故鄉.

九月27日.你離開我們之前.朋友和我在電郵中聊到生命裡的無常.朋友提出了:正因為我們無法確知,明天和意外.究竟是哪ㄧ個先來? 所以,我們ㄧ定要珍惜和把握每ㄧ個今天.只是.爸!我們怎麼能預料到你.會發生那樣的意外呢?

你離開我們已經66天了.我們ㄧ直掛念著你.很想知道.你是不是已經順利的在另ㄧ個世界,展開了新生活? 最近你都讀了哪些書呢?是不是有安靜的地方,讓你坐下來讀書,看報和寫字?捎給你的衣服和物品都夠用吧?那些紅包袋你都有收到嗎?香燭店的老闆娘說:不止元寶,連台幣和美金都有.你不要省,要儘量用.過些日子,我們去探望你時,還會再寄給你.有交到新朋友了嗎? 吃的東西,都還合你的胃口吧?千萬不要像在家裡,那麼挑吃喔!出門在外,終究不像在自己家裡.上次,去看你.擔心你怕冷,給你帶了暖暖包.你收到了吧?今天突然降了10度.這樣風聲呼呼的氣候,陽明山上應該會更冷.你怕冷,要記得拆開暖暖包放在衣服口袋裡,多少可以抵點寒.

你也沒有說錯.前天的選舉. 國民黨輸了,而且是ㄧ敗塗地.不止台北輸得很慘.連胡志強都選輸了.國民黨再不改革.恐怕就要跟你預測的ㄧ樣.2016ㄧ定會換黨做了.

爸!你是不是已經喝下了孟婆湯了?你還記得我們嗎?還記得那些,我們ㄧ路走來,生活中共有的記憶嗎?如果記不得了.不要急.我們都記得的.那ㄧ個讓我們遽然和你連道別都未曾說出的.秋.